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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义庄(第1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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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晚上回来,有空我再和你说,反正都……”晓春说着叹了一口气。

云珂看着晓春忧虑而略显闪烁的眼神,便知道晓春是不想让自己再卷进这件离奇诡异的事情里了。

两人正沉默着,外婆这时从门外走出来。

“晓春啊——,这孩子怎么不进院子呢?”

晓春看到外婆走了过来,忙鞠了一躬,然后上下不停地打量着老太太:“啊,外婆……您,您身体怎么样?我刚才去抓了安神补气的药,您可以试试。”

“好好好,快快,进来说话。”老太太说着一把拉住了晓春的胳膊。

让人猝不及防的是,晓春被这看似不经意间的一拉,突然就是一个没站稳,居然向前踉跄了一下!同时,云珂及时扶住了晓春,她也有些诧异,自己的外婆是怎么能把一个小伙子拽了一个趔趄的?

这时,晓春也是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外婆,他在心里很难相信刚才那股力道不小的拉拽,居然是从这样一个慈祥温柔的老人身体里爆发出来的。

而接下来,最让人尴尬而难过的是,顾晓春和云珂都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眼。本是想寻求对方的安慰,可两人却都从对方的眼神里察觉到了同样深深的恐惧。

“外婆,我还有事情,今天是我第一天坐堂问诊,我还要去师父那边。”

老太太看着顾晓春十分暗沉的脸色和略显反常的举止,也似乎明白了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老太太毕竟也是官宦识大体的小姐出身,自然也没有再问什么。随后松开手,笑着点了点头,便又地问了几句其他关心的话。

“……那——晚上再来家里坐吧,外婆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薏米梅枣馅的粽子。”

“外婆,您好好休息,我晚上来看您。”顾晓春说完,转身之际,又略带迟滞地看了一眼云珂,然后才转身跳上药铺的自行车走了。

一边望着晓春的背影,云珂一边回味着刚刚临别时晓春的那一个眼神,很快,她渐渐明白了那个眼神所代表的含义。那是一个深藏着警惕意味的眼神。可是她看着身边的外婆,不敢再想,哪怕是在心里默念出来。

等云珂挽着外婆在门口转过身,准备回到小楼时,云珂敏锐地感觉到从一楼厨房的那扇小窗户前,正有一个身影在注视着这一切。云珂没有对视过去。在这个家,交流就像是在黑暗的矿道里挖掘,不管是你得到的是能讨生计的煤块,还有惊喜幸福的金子,都不踏实,谁也不知道也许下一秒,整个矿道就塌了下去,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当晓春来到城西义冢时,已经斜阳即将西沉了。

他望着破败门廊前随风摇晃的纸灯笼,和门口还在玩闹的三两个孩子,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言的凄凉。一个立志行医救世的年轻大夫,却在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天就来到了这里。此刻。晓春不禁有一丝怀疑,自己当年或许真的应该去西边从军。也许,自己会开赴战场,九死一生。这么一想,义庄里面停着的人,怕是也比那些曝尸荒野的战士们幸运那么一点。

自北宋朝文正公创设了真正的义庄以来,这种带有公义性质的场所就广泛在南方分布开来。起初这个地方并不是专门停放死人的场所,而是所在地域为了赡养老弱,做启蒙教育的地方。范仲淹曾说:夫乐富贵而羞贫贱,我与祖宗是同心也,爱其子孙而不欲其贫且贱,我与祖宗同是心也。这也和他律己的主张——先天下之忧而忧是相应的。

顾晓春不禁想起了自己师父罗老先生对自己说过一番话:彼时天下之忧,忧的是太平之忧,一人尚可泽万民,此时天下之忧,天下人应尽思生于忧患之忧,国难才可平。

今日目睹了眼前的场景,顾晓春才真正明白了师父这句话的意思。

时值当下,频繁的战乱,无家可归、丧门失亲的人,越来越多,从而使得各地的义庄早已超出了正常所能承受的救济能力。从前只是借些吃穿罢了,到现在,流民孤弱们只能苟全于此,与逝者共处一室。这其实在当世百姓的自己眼里,也早已见怪莫怪,得过且过罢了,因为谁又能料得清,明天棺材里躺着的会不会是自己呢?

“你就是来看死孩子的?”一个操着浓重东北腔、苍老而粗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晓春回过头,正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老汉,穿着件破烂的黑色长褂,左手提着一个米斗大小的油纸包,右手拿着一支烟袋。尤其引晓春注意的是,那老汉宽大的上额上面扣着的一顶小毡帽。帽子周围露出来的稀疏头发被编成了几条小辫,散落在头顶四周,远远看去滑稽得像一个老顽童。也许是这个特点的缘故,面带红光的老汉看起来也就是五十岁出头。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很懒散,但是眼神却异常犀利。

“是!”由于这老汉的话对心情复杂的顾晓春来说过于刺耳了,晓春这声答应也显得有些怨气。

对面这位老汉只是睙了一眼晓春,便满不在乎地一咧嘴,然后转向冲着门口玩闹着的几个孩子,喊道:“小崽子们——看海大爷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几个脏兮兮的孩子们纷纷呼应而来,争先恐后地抢着老汉手里高举着的油纸包。

一个高一些的男娃儿伸长了脖子,奋力将鼻子凑近油纸包:“是肉味!……”

“好香……”一个小女娃儿紧抓着男娃儿,也抬起头紧盯着油纸包,留着口水,。

“嘿嘿,今天去城里一大户那儿办白事打五谷,他妈的,饭里连个荤腥都没有了!你海大爷就把他们老太爷供桌上面的猪头给摸回来了!”老汉说着终于把油纸包放低到孩子们中间,“嘿嘿嘿,今晚咱们就猪头肉炖大萝卜!这要是有点儿粉条和榛蘑就更妥了!在老家猪肉炖粉条,那可是吃席的硬菜!”

听了老汉的话,孩子们更是兴奋了,已经忍不住去舔油纸包浸出来的油花了。

“噢!……有肉吃喽!……过端午节喽!……”

顾晓春看着眼前围着老汉欢呼雀跃着的孩子们,不禁心头一酸。原来南市和老城厢的百姓人家,虽然穷,但是依旧也是能过出些端午气氛的。可是,今天来到这里,晓春真正才知道,什么才是活得艰难且用力。

“俺是这看义庄的,这儿的人都叫俺海沙爷。”老汉头拥着孩子们,头也没回地说道,“黑狗子来送完尸体,就说可能会有人来看,进去吧,俺带你看完,还得给这群狗崽子们做饭。”

“噢,好。”晓春的声音不知不觉地弱了下去。

等顾晓春随着海沙爷进了义庄,才发现这里面俨然已经成了通铺旅店。这座义庄其实不算小,顾晓春推测至少得有三进。顾晓春向里一眼望去,最后面还有一座香堂,里面好像还供着的一个神像,晓春也不认识。再往左右两边看去,前院东北角里歪斜地摞着三口薄皮黑棺材,靠近中央的位置散放着几副桌椅。东西厢房门口都还坐着闲谈着的老人们,见海沙爷和顾晓春走进来,还热情地打着招呼。

“海沙爷回来啦!跟您说一声,阿毛说他不回来了,西屋还能余出来一个铺位,咳咳……”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没说几句,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海沙爷放慢脚步连连朝老人摆手叹气:“那死小子,是真在城外河滩捞到狗头金了?他娘的,发迹了,还把你这爹,扔在这儿不管?!”

这时,另一个瘦高个的老人给咳嗽的老人倒了一碗水,又转头对海沙爷说道:“算啦,我们这帮老棺材,在这儿蛮好的,出了这个门,说不定转眼就变老河漂子了!”

海沙爷没再说什么,挥手驱散了身边的孩子们。

“去去去——,海大爷忙完正事儿,就给你们做饭!先去一边玩儿去!”

一旁的顾晓春见此情景,心道若不是门外还立着义庄的破败牌坊,这里简直比石库门那几条杂乱的弄堂差不了多少。

随后,晓春跟着海沙爷继续向后院走去。一来到这层院子,晓春就觉得四周的气氛瞬间阴冷了许多,也比前院显得空荡了很多,不确定里面是否也是住着人的。

“皮四儿!皮四儿?!他娘的,又出去赌了!一送饭就找不着人!”海沙爷朝西边的屋子喊了两嗓子,没人应。

顾晓春也跟着海沙爷走近到屋前,这才发现破窗框前被人用破布刻意挡住,从里面隐隐散发出阵阵难言的腥臭味。而顾晓春身为大夫敏锐的感知力,告诉他自己这股味道很可能是人体伤口严重溃烂而散发出来的腐臭。想到这里,顾晓春鼓起勇气,想伸手撩起破布的一角,看上一眼。可是被海沙爷一把抓住了手腕,顾晓春只觉得手腕瞬间像是被一把铁钳子紧紧夹住一般。

“里面的病是会过人。”海沙爷说着,一边松开手,一边对着门口扬了扬下巴。

顾晓春这才发现门口周围的位置,撒了一道白灰色的粉末。顾晓春蹲下身,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硝石粉?”顾晓春抬头望着海沙爷。

顾晓春见海沙爷对自己招了招手,示意其站起身,不要多做停留。

“那个叫什么红十字会啊,之前送来的消毒水用完了,俺就搅和着硝石粉和香灰,意思意思,消毒又驱邪。”海沙爷说话间,带着顾晓春离开了屋子前。

顾晓春跟在后面,犹豫着问道:“这里面住的是……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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