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v万字更~(第1 / 2页)
是的, 这家胆大包天靠花边新闻博取眼球,颇类现代标题党的三流小报主编曾是我的文学家庭教师。
他对我的评价是:挺好一个学生,只要少写诗他就能多活几年。
乃至于他辞职离开那天, 拎着行李箱都站在马车前了,还不忘扭头叮嘱我:若是日后有什么当场作诗吟咏的场合,我千万别供出他的名字来。
我甚至怀疑那篇佚名的长诗就出自他之手。毕竟他还是我老师时真的干过亲自当枪手写诗让我全部背下来, 以便顺利渡过文学沙龙上的考验。
尽管被举办沙龙的名流贵妇点评“我的诗”匠气过重,灵气不足,但好歹也算是过关了。何况他就是刻意写出匠气过重的效果,只求无功无过, 不求惊艳亮相。
至于我自己本人的真实写作水平……嗯, 我暂不做评价。
我顺口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炒作?不可能真去卡里金家找希恩和艾尔约稿,难不成又要找人代笔?
皮耶尔老师透过镜片鄙视地看我一眼, 说:“找什么代笔?一个武夫, 一个文盲,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会写诗。”
我好笑道:“卡里金家世代贵族, 文学教育这方面非常人可比。艾尔虽是平民, 可不是文盲。”
据说是小时候跟着神官学习过数算与认字, 还对唱赞美诗手到擒来。
我记得书里是有一段希恩养伤的剧情, 女主角贴心照料。因为伤口而发烧的希恩在睡梦里皱紧眉头,手指下意识抓住女主角的衣摆不愿她离开。她便坐在床边为希恩唱起歌来哄睡。
声音清脆, 歌喉甜美,应该算是小说女主角必备的素养吧。
皮耶尔老师听完若有所思,最后还是以“不符合大众对他们的印象”给否决了。
我觉得有趣,虽说换了个世界生活, 但异世界的公众人物居然也有“符合人设”一说。
我又问那他是什么计划, 现在就可以向我这个投资人汇报了吧?
他斩钉截铁, 胸有成竹地说:“联系小说家,改编罗曼史,报纸连载!”
说完他又背起手开始来回踱步,推高眼镜喃喃着说:“歌剧脚本也可以开始着手编辑了,不行,我得亲自去联系戏剧经纪人。”
我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然后给他鼓掌。
我真心地感叹:“真不愧是您,我亲爱的老师。”
太无耻了,不愧是我的老师。
我们这才刚刚改换阵营,从卡里金这条大船下来,他就迫不及待拿希恩开刀了。
他这份报纸当年起家冲销量还是靠长篇累牍地杜撰银色贵公子希恩·卡里金不为人知二三事呢。
解除婚约后,我真正担心的事情其实是失去卡里金家的庇护——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庇护,对商会报社等产业产生的震动。
从晚宴回来后的次日,我就来到了伊尔兰家麾下的商会事务所,对着在座的行商人们,第一句话就是:
“很可惜,我马上就要失去这段婚约。”
“从今往后,失去卡里金这个姓氏的保护后,诸位行事会比以往艰难。”
婚约解除在商人们之间引起的震动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在势力分布盘根错节的王都,谁都不知道一家小小的店铺后面站着的保护人是哪位勋爵子弟。
而出了王城,每一道驿站关卡,都无异于一道剥皮锉刀。没有权贵势力保护的行商人会被盘剥得分毫不剩。
卡里金这个姓氏光存在就是一种震慑,甚至无需请卡里金家亲自派骑士护送商队,那些马贼盗匪轻易不敢掠其锋芒。
在希恩“银骑士”的称号扬名天下后,更是如此。
皮耶尔老师不可能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不知该说他思想前卫
还是毫无敬畏,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思考如何保全报社,而是迎难直上。
丝毫没有心理负担,这就拿希恩当摇钱树。我怀疑如果有一天他自己成为王都人民茶余饭后的消遣,他肯定大喜过望叩首感谢太阳女神的恩典,连夜执笔写出夺人眼球的爆款文章。
不求问心无愧,只求销量长虹。
为此,他还亲自拎了一手提箱挑选出来的著名罗曼史小说带给我。美其名曰,要我这个故事主角之一亲自审稿,甄选合适的作者。
如果我的写作水平不是那么的令人遗憾,他可能已经直接杀上门来监督我写稿,而不是看看书挑挑人,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了吧……
临别时,我很想问皮耶尔老师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这么理智爽快地壮士断腕,而是继续与希恩纠缠不休的话,他会劝阻我吗?
可是话到嘴边我咽了下去。我觉得不需要问了。因为像他这么理智且敏锐的人,肯定在发现合作者不妙的那一刻,就先一步跳出沉船逃走了。
想到这一点,我离奇地没有心情沉重,还轻松了几分。大概是联想到这样的话,书里的“我”牵连祸害的人便少一个,负罪感也会减少一二分。
……
读完全部的北地来信,季莫法娜也敲门进来提醒我套好了车可以准备出发了。
因为我放心不下来,这两天都会去挂在伊尔兰家名下的产业附近转悠看看情况。
如果是书里“我”那个死都不肯解除婚约的状况,我反倒不用这么提心吊胆。因为“我”咬得越是死,其他人——尤其是靠这场战争起家的新贵们,越不敢轻举妄动。
而现在我这么直截了当地解除婚约,在这些人眼里可不代表什么高尚的情操和浪漫的爱情,只意味着一点:“退让”。
我,老旧一派贵族势力的代表,在以希恩为首的新贵面前低下头,主动退让,主动解除婚约,放弃本应有的利益。
这代表我在主动低头示弱。
代表他们可以进一步,得寸进尺,从我手里掠夺更多的利益。
人其实和动物没什么两样。好声好气的态度不会赢来尊重,强硬粗暴反而会得到几分敬畏。
自从被灌输这个道理后,哪怕我不愿相信,现实的迎头痛击也无时无刻不在教我坚信。
从最后一家商店出来,我在街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谢伊的那位同事路易。
看一眼店里的挂钟,确实差不多到宪兵队傍晚巡逻的时间了。他大概是来换岗谢伊的。
我灵机一动,远远朝对方招手。等路易跑近过来,我才对他说了一番话。
他露出微妙的表情,但还是点头表示会帮这个忙。
我连忙说你们巡逻辛苦,结束后可以直接到旁边的酒吧喝一杯放松,费用不需担心,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路易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街口,神情古怪。他那个神情大约叫“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只是我当时没看出来。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那么隆重。”他摆手跑远,“我去叫谢伊,负责把她引过来。包在我身上,放心吧!”
看着路易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我坐回商店的落地窗边,摊开的书本却一行也看不下去,翘首以盼盯着街口。
很快,那里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黑发、黑衣,踩着坚硬的皮靴,腰佩长剑。双手套着从不离身的深红色皮革手套。
是谢伊。
我看见她如我所料般笔直地往前走,目不斜视——然后被最近一家烘焙商店的店员拦住,随后,被圆润慈祥的店主以不由分说的气势塞了一盒蛋糕进怀里。
店员搀着店主回到门内,两人还一致同她挥手告别。
我捂住嘴免
得自己笑出声。她微微睁大眼,空白茫然的表情太有意思了。
跟繁忙的烘焙店告别后,她看了看招牌,低头又看了看怀里的纸盒,带着一副“……”说不出话的表情继续往前走。
糖果店的小招待正双手叉着腰等在门前。一看到符合描述的人影出现在视野,当即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小招待手舞足蹈地对着谢伊说着什么。麻花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最后小招待将一盒糖果塞进谢伊的怀里,自己挥着手一蹦一跳地回到柜台。
我侧坐在大片落地窗边托腮看着她持续的茫然表情,似乎想到什么,眼风朝周边一扫。
我急忙往旁边的大盆绿植与木雕后躲,祈祷她的眼神没有好到能穿透实物。
她应该没有发现我。
就这样,她一路走过来,一路时不时被各色店员拦截,怀里多了各色礼物。挂在小臂上的蛋糕盒、提在手里的水果,还有搭在臂弯上的一束鲜花。
那束鲜花还是店员提着水桶追在她后方急急叫喊,才把越走越快急欲脱身的她叫住。
鲜花店的小姐姐原本想提着一大桶各色缤纷的鲜花,皱着眉打量携带物“超载”的谢伊,最后像是做出极大让步似的,不情不愿地抽出一小束银莲花与角槿搭在她曲起的手肘上。
我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
不知鲜花店的店员小姐晃着手指对谢伊说了一通什么话,原本肉眼可见身边气压极低的谢伊居然渐渐多云转晴。
低头看着那娇嫩单薄却色彩艳丽的花朵,她似乎抽动肌肉笑了一下,对店员小姐姐点点头,看口型仿佛是说了一句谢谢。
很好,今年一定给这位英勇机智的小姐加薪水。
我暗暗决定。
眼看着她即将走到我所待的这家时钟店前。我便从内推开门,伴随着门上黄铜铃被牵动得叮铃作响,我像是从万花筒迷宫里钻出来的魔术师一般,忽然闯进她的视线。
“好巧好巧,居然在这里偶遇。”我抱着书,忍着笑,朝她举起手挥了挥,“亲爱的少尉小姐。”
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然后是唇角,微顿后才说:“所以最后一个…是你。”
中间那个几个音节发得太低,混杂着微风与嘈杂,我压根听不清。
我下意识朝她走近一步,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谢谢你的礼物。”她说,“只要是你送的,我不可能拒绝。”
听到这话,我才停止折磨自己的小手指,只要紧张我就会忍不住掰自己的小指,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养成的习惯。
我露出笑,“我的荣幸。你会喜欢吗?我不知道应该送什么好,我从来没有这种经验。我很小时候开始学习制定礼单,给世交来往的人家送礼。可挑选礼物给自己的朋友,这是头一回。”
谢伊点点头,“特别是最后一个。”
她补充道:“最喜欢。”
最后一个礼物……我视线落在她怀里的紫银莲花。原来她也会喜欢鲜花?我大大地松了口气,太好了,总算找到她特别喜欢的事物。
我还在苦恼如果她这么独特的女孩,如果喜欢古董刀剑一类的东西,我要如何去淘澄收购,再不着痕迹地找借口送给她,以讨欢心。
她最喜欢鲜花的话就好办多了。
我想等她的休息日,我们还可以去城外,那里沿着河岸开满野蔷薇,草地上遍布五颜六色的酢浆草。坐在树杈下的绿荫里,远远还能听见教堂的排钟声如河水般涌来。
如果天色晚了,我们还能在城郊的庄园里休息一晚。庄园毗邻就是农场,早上我可以请她一起去摘莓果和刚开的银莲花。
“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您一起共进晚餐吗?
”我一边问,一边揽上她的小臂,“我们可以把这些东西先寄存在柜台,步行过去刚好赶上饭点……”
我泰然自若地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从天气扯到路边的树木,全然不提自己这一系列早有预谋的操作。从打听她的轮值时间,到安排沿街这一出出惊喜送礼。
抽空还用余光瞥了眼怀里被我换掉封皮的罗曼史小说。
嗯,可以向皮耶尔老师推荐这位作者。
虽然我看书的时候在心里吐槽了一万遍老套的浪子回头追求冷艳美人的俗气故事,但书里写的那些追人套路实战演练效果竟然不错。
这作者有点东西。
……
因临时想起有些事要交代店主,我又回到时钟店,低声和店主交谈了几句。
等我推门出来,发现谢伊举着那束花放在肩上,眼神看着某个街边某个方向。
顺着视线望过去,那里刚刚停稳一辆马车。车夫穿着的制服很眼熟。这不是卡里金家的马车吗?
我动作一顿,想起一件事来。
托太太小姐们的福,我都不用自己费劲打探就知道这个周末,瓦罗娜夫人就要为艾尔举办社会出道的。
每个体面人家的女儿一到十六岁就可以在社交季上亮相,通常由她们的母亲或是宽厚有名声的女性亲长作为引导,邀请家风良好的女孩参加茶会。
此举代表这个女孩正式踏入社交圈,可以考虑婚配了。
艾尔既然是平民家的女儿,当然不会有什么社交出道的讲究。只是她就要嫁给希恩,那么作为未来长辈的瓦罗娜夫人亲自充当她的引导者也算合理。
这次卡里金家的晚宴算是一个演练,将来等她正式成为希恩的新婚约者,乃至妻子,很多社交场合上的会面就会交给她来代理。
原本打理这些的人应该是我。
事到如今再去咀嚼痛苦没有意义,不必再提为了能成为希恩的归宿,成为他安心坚实的后盾我做了多少努力。
我轻手轻脚走到谢伊身后,从后面环抱住她的腰,探头明知故问:“你在看什么?对那家餐厅感兴趣吗?”
没等我后半句“你要喜欢我们就去对面吃晚餐,那也是我家开的”说出口,她稍微侧过首,看了我一眼,随后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顶发心。
我:“?”
能不能给我一个展现经济实力的机会?罗曼史小说里女主角不是她这个反应啊?
“走吧。”谢伊说,“你的脚痛吗?要不要背你?”
“我今天特意穿了适合走路的鞋子。”我掀起一点点裙摆,露出脚上厚实的平底鞋给她看,“你看。我们吃完晚餐,还能去散步呢。”
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今天都没有盘发髻,只是把长发全部梳拢在一侧编织成辫。
衣裙也尽量挑简朴、不起眼的,甚至欲盖弥彰加了一件修道院女学生的外披。
总之打扮尽量朝着跟她走在一起不违和,不扎眼的方向发展。
如果她没穿那身深色的制服,在外人看来,我们可能就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
老实说换我自己都不乐意跟顶着舰船一样夸张的宽檐大帽、穿着束身衣裙撑,还要踩着恨天高的千金小姐们走在一起。她们需要女仆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是有原因的,若是裙摆一不小心被门缝夹住,或是被蜡烛点燃,连丧命可能性都有。
不过,谢伊一表现出关心我的态度,我立刻就把什么女主角和卡里金都抛到脑后去了。
当下美滋滋地挽着她的手臂,两人步行着向预订好的餐厅出发。
……
我不知道的是,一旁的高级餐厅包间里,瓦罗娜夫人正在教导艾尔最基础的礼节。
虽然艾尔打心眼
里对这些繁文缛节不屑一顾,但为了爱人,她下定决心愿意主动学习。
一段时间的教导下来,称不上卓有成效,至少现在她不会喝完红茶后,还把汤匙放进茶杯里了。
瓦罗娜夫人实在担心她的出道晚宴能否平顺体面,连每一个细节都不厌其烦地想为她交代清楚。
“在晚宴正式开始前,到场的宾客会集中在小客厅。这时候你作为女主人,需要照顾好这些等待的客人们。请小提琴手拉一两首曲子,或是亲自弹奏钢琴,请关系亲近的小姐伴唱,都是不错的选择。”